屠龙
屠龙
“来吧孩子，喝点酒暖暖身子。”老者吧散发酒香的小锡壶递给金发的青年。
青年犹豫了一下，抬眼看看老人，接过酒壶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水刚一入喉咙，就呛的年轻人大声咳嗽。
“它可……”青年只来的及说这两句，剩下的话都被剧烈的咳嗽打断，直到半刻钟之后，青年才渐渐止住，“它可真够辣的。”
“是啊，很辣的酒。”老人接过酒壶自己猛的灌了一口，“虽然是我自己酿的，可它是好酒。”
青年看看酒壶，点点头表示同意。老人似乎很开心，又把酒壶递过去问：“还要来点吗？”青年看看酒壶，摇摇头说：“不了谢谢。”说完从行囊里掏出干粮在篝火上烤热吃起来。
老人又抿了一下口酒，问他：“旅行者，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青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肚才回答：“智者，您说我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来人摇摇头说，“我已经很久没从这片荒原里出去了。也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到这儿。你也看到了，”老人说着指指身后黝黑的荒原，“这儿什么都没有。没有城堡，没有小镇，没有集市，连个酒馆都没有。”
青年没有接话，只是伸出手在火边取暖，好一会儿老人才听到他低声问：“智者，我听说这里住着一条恶龙，这是真的吗？”
老人像是没有听清一样凑到他身边问：“你说你是什么人？”
青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抬头看着老者回答：“智者，我是来屠龙的。”
“屠龙？”老人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青年从衣襟里拿出一张羊皮地图递给他说：“传说中的恶龙阿格尔。传说这恶龙最喜欢亮晶晶的宝物，只要是它看上的宝物它就会飞出栖身的山谷前去抢夺过来，数百年来，恶龙的巢穴里寄存了无数的财宝，这是真的吗？”
老人摇头笑笑，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到：“传说中的恶龙阿格尔。是啊，传说中的恶龙。”
年轻人点点头回答：“对！传说中抢夺了无数珍宝的阿格尔。我是国王的勇士，我是杀掉这条恶龙的。”
老人看着眼前的火堆沉默不语，就在青年以为他会像其他隐士那样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老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青年打起精神看着他回答：“好。”
老人掐着酒壶的壶口说到：“我曾经也是为了杀掉恶龙而来。”
“那后来呢？”青年打量了老者片刻追问他，“您为什么还流连在这片荒原？”
“你是为什么来的，我就是为什么来的。”老人回答的有些勉强，青年听完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毕竟这样的荒凉的原野，有什么是能吸引这样一位智者呢？两个人沉默的烤了一会儿火，老人似乎是酒气上了头松垮的坐在火边问他：“你知道这片荒原上恶龙的来历吗？”他问这话的时候似乎心事重重，篝火的光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年轻人摇摇头回答：“在我的国家，恶龙阿格尔是个禁止谈论的话题，没有哪一位大师和智者会公开谈论它，只有父母们在半夜吓唬哭闹的孩子的时候才会说，你要是再不听话恶龙阿格尔会从它的洞穴里出来找到你，把你拖到它的洞穴里吃掉。”
老人听完无奈的笑笑：“真是一个可怕的故事。”说完，他拿起一根粗大的干木柴塞到篝火堆里，开始慢慢的讲述恶龙的故事。
说起来，这还是我的祖母在我小时候哄我睡觉的时候讲的故事，而据她老人家说，这个故事是她祖母讲给她听的，人们一代代的流传。
这片荒原的尽头是大海，在海岸线陡峭的悬崖顶上有一座石头山，这石头山的山峰虽然耸立在海边，不过那只是这座山露出的一角，这座山的下面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喜爱收集珍宝的恶龙就住在四季如春的洞穴深处。在它的四周摆满了恶龙从世界各地抢夺回来的珍宝，各种各样美丽的宝石，金灿灿的黄金黄金制品，甚至于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灵丹妙药，数百年来堆满了恶龙居住的洞穴。一开始，没有人知道在这么荒凉的地方会有这么一条守着财宝的恶龙，毕竟这附近没有城镇，也没有村庄。直到一为迷路的吟游诗人，他走错了去另一个城市的路来到这片荒原上，彼时恶龙正从几十年的沉睡中醒来，它嗅到了财宝的味道，它拍打着巨大的翅膀腾空而起，向着财宝的方向飞去，这位倒霉蛋儿很不幸的碰到它腾空时带起的巨大翅风摔了腿，可同时他又是幸运的，也因为这巨大的翅风恶龙没有嗅到陌生人的气味，他保住了自己一条命。
眼看着恶龙飞远，游吟诗人不顾腿伤，一瘸一拐的从恶龙飞出的洞口走进去。在洞穴最深处，一直堆到洞顶的财宝发出来耀眼的光泽，是人看着凡人几世都花不完的黄金目瞪口呆，可他不敢乱动，恶龙巨大的身影和可怕的獠牙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的印象足够深刻，而还在疼痛的腿伤也在提醒他，这些财宝的主人是一条能轻易杀死他的恶龙，在传说里，胆敢偷走恶龙宝藏的人会被恶龙追杀致死，诗人只从财宝堆里拣了一件别致的宝石坠子，有了这枚宝石坠子就能证明他见过这只可怕巨龙的藏宝的洞穴，他能证明自己的是个是真实的。
老人讲到这里突然停下，青年连忙追问：“后来呢？”
老人笑着看看青年放在身边的佩剑和身上善良的盔甲继续讲故事的结尾，后来这位诗人成了这世界上唯一见到了恶龙而不死的人，他带着那个宝石坠子走遍了大陆的角落，吟唱巨龙的可怕和财宝的闪耀。
“然后呢？”青年又问，这次老人没有回答依然看着他，青年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故事的后来很明显，无数的骑士和寻宝人来到荒原。
旋即青年又抬起头问：“那为什么阿格尔会变成这个大陆的禁忌？”
“为什么？”老人拿着酒壶耸耸肩说：“为什么呢？”锡制的酒壶被火光一照，壶身侧面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闪过一行小字，青年正想问问老人酒壶上的是什么字，突然整个人一软直直的向着地面倒下去。
等青年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在之前坐着的篝火旁。
青年全身用力想要挣脱，篝火旁依然坐着烤火的老人察觉到他的动作面无表情的说：“别费劲儿了年轻人。这条锁链是全大陆唯一的一条，不论是骑士还是法师都挣脱不开。”
青年一边挣扎一边问：“为什么智者！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老人解开一直披在身上的旧披风，他身上的铠甲随着火光的跳动闪耀着妖异的光。
老人把披风收好，自顾自的坐在篝火边说，“我来给你另外一个故事。”
这片大路上有一条恶龙，它的身材十分巨大，它有锋利的牙齿和指爪，也有钢鞭一样的龙尾，当它行走在地上时会踩出池塘一样的深坑，当它飞上天空时会带起拔倒大树的飓风，厚厚的鳞甲让它不惧怕任何勇士的宝剑，口里喷出的烈焰能粉碎所有敌人的进攻。就是这样一条巨龙，一条无名的巨龙，一条可怕的恶龙，它在吟游诗人的诗歌里传唱，父母们用它来吓唬半夜哭闹的孩童。这样可怕的巨龙，它的巢穴里收藏了无尽的财富，诗人胸口的项坠曾经就在其中，无数的勇士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不仅想要屠龙的美名还要把财富享用。
老人看着地上依然挣扎的青年说：“最后，恶龙死了。”
青年吃惊的看着老人，他打断老人想要继续说的话大声说：“不可能！那是恶龙阿格尔！怎么可能被杀死！”
“怎么不可能呢？”老人看着青年陷入沉思，嘴里喃喃自语：“尽管它是一条强大的龙，可它依然会被杀死。”
是啊，尽管恶龙是一条比骑士们强大太多的存在，可它依然在潮水一样的勇士面前精疲力竭，在诸多的骑士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之后，有宝藏的恶龙被杀死了。它的龙鳞被人整块的拔除，指爪被当做战利品收藏，逆鳞下的心脏送到宫廷当成传国的密宝，还有它巢穴里无尽的宝藏，能够让凡人过几世豪华生活的宝藏，人们兴高采烈的计划着一切，就在这个时候，灾难悄悄的降临了。
一开始是屠龙的勇士，再后来是战场上的其他人，再后来是荒原周边的城镇和村庄，所有的人、马、家畜、动物，在几天的时间里全都死的精光，大家都认为这是恶龙的诅咒，从此以后恶龙的传说变成了禁忌，谁也不敢再提。
老人说道这里，青年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对老人说：“等等你刚才的故事里说，恶龙没有名字？”
老人挑挑眉回答：“没错，巨龙没有名字。”
年轻人不可思议的回答：“那为什么羊皮纸上说它的名字叫阿格尔？不对，如果恶龙已经死了，那为什么它还能成为大陆上的禁忌传说？”
老人看着他说：“孩子，身为一个骑士你要有点耐心，我们的故事还没讲完。”
巨龙被杀死了，它的身躯本身就是无价之宝，更何况还它积攒的宝藏，每一个人在这些宝贝面前都变得疯狂，每一个人都想要占有更多的东西，名誉、龙躯、财富，每一个人都想要占有的更多，他们开始争吵，然后这些本来团结一致的幸存者们开始拿起自己的武器互相攻击，渐渐的人越来越少，可是留下的人也越来越强悍，终于在月亮就要沉入地平线的时候，荒原上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就连动物们也逃到了其它的地方，直到这个时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洞里，一个身穿铠甲的人才小心的推开地洞的伪装，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你是说，屠龙者们为了财宝互相残杀？”青年不可置信的说，“这！这不可能！他们是大陆上最有名的骑士，他们的勇气和品德是世人学习的楷模，怎么会为了财富自相残杀！？”
老人耸耸肩膀说：“很显然孩子，你并不了解人性。在普通的财宝之前，或许这些人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贪婪，可是当这些财宝足够买下整个大陆的时候呢？谁还能保证自己不动心呢？”
“我不相信！”青年此时已经接近于崩溃，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受到伤害，可多年憧憬的信仰突然被人如此评论让他在精神上受到的伤害并不少到哪里。“你凭什么就这么说！”青年突然剧烈的挣扎，“总不能你连个凭证都没有就这样说。”
老人无所谓的笑笑说：“我知道你不信，你们总是不会相信自己所憧憬的骑士会为了财宝这种低级的东西自相残杀。可是他们的确干了。”老人说着从自己的帐篷里提出一个皮囊，拆开封口的细皮绳，一把把里头的东西倒在青年眼前说：“看吧，看吧。”
青年用力伸头辨认着那堆东西。老人走过去从里头拿出一件给他放到眼前，“看，信仰者克莱德，这是他的家传徽章，上头的红宝石是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青年看着老人手里徽章，银底镶金的徽章底座上，一颗鲜红的宝石在火光底下闪闪发光，宝石周边的花草纹饰巧妙的组成了克莱德名字的姓氏。
老人给青年看完这一件又拿出一把匕首说：“看看，短刀手奥尔夫的随身匕首，他之所以被称为短刀手，就是因为他的匕首锋利无比，虽然不是长武器，可是没有人能在他锋利的短刀下逃脱。”老人说完随手把短刀往青年的盾牌上一抛，短刀呼啸着破开盾牌光亮的甲面。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老人又挑出几件说：“看看这些都是那些所谓品德高尚的骑士随身携带的，这些足够证明他们的身份。”
青年看着那些能证明诸多骑士身份的东西不甘心的继续反驳：“就算是这些骑士们都不是传说中的那样道德高尚，可是就算的为了利益，他们总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就得就对其它的人出手。他们怎么能保证自己最后能带走这么多宝物？”
老人点点头说：“的确，如果他们真的能保持冷静说不定结果会不一样。所以我给他们下了一点东西。”
青年追问：“什么东西。”
老人晃晃自己手上的酒壶说：“一点点的药品，能在他们战斗的时候减少疼痛。当然也能让他们更加的暴躁易怒，而且我不小心放错了计量，他们会在筋疲力尽之后慢慢的死掉。”
“你用了毒药？”青年睁大眼睛看着老人：“你怎么能这么卑鄙！而且那么多的人，你怎么可能给这么多人下毒！”
老人拿着酒壶喝了一口说：“孩子，有些东西不用太多，只要把一小包药粉放在篝火里燃烧，这样它的味道就会飘散到整个荒原上。”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怎么避免？”青年冷笑着说，“你自己也会中毒的。”
老人晃晃酒壶说：“酒是个好东西，不但能帮人抵抗寒冷，还能融化解毒药剂。单独用，这酒里的解毒药会让人昏睡，但是两种药混合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让人保持冷静的良药了。”老人说完从身上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瓶，从瓷瓶里挑出一小撮药粉，混着酒液吞服下去，又慢吞吞的收好酒壶和地上的东西，然后又坐在篝火前看着青年说：“别急年轻人，故事还没讲完。”
从前，在荒原上有一只无名的巨龙，它囤积了无数财宝，为了囤积更多的财宝，它在大陆上不断的抢劫，凡是胆敢阻挡它的人都会被它无情的杀戮，大陆的人们一直想要除掉这头恶龙，可没有人能成功，这些去屠龙的人反而变成了恶龙的口粮，直到一天，一个吟游诗人因为迷路来到了荒原，他无意之中发现了恶龙和它的宝藏，诗人从恶龙的宝藏里拿走了一枚宝石项坠，之后诗人游历大陆，很快，整个大陆都知道了原来恶龙的巢穴在这片荒原上，人们组织起来出发去屠龙，当然他们还要把恶龙的宝藏也瓜分殆尽，在经历了可怕的战斗之后，巨龙被杀死了，人们为了恶龙的尸体和宝藏开始自相残杀，本来还在并肩作战的伙伴们一夜之间都变了模样，他们疯狂的嚎叫，红着眼睛厮杀，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死灵法师控制了一样机械的砍杀眼前所有的活物，直到精疲力劲的一头倒下去再也醒不过来。等到月亮沉入海底，太阳还未升上天空的时候，荒原上再也没有了能活动的生物，就连战马都被疯狂的人们砍成了碎块。
这个时候，从悬崖下爬上一个人影，这个人在黑暗的荒原上小心翼翼的巡视，只要有还在呻吟的生物都会被他补上一刀。
等到第二天太阳重新照耀大地的时候，这片荒原附近已经见不到任何活着的生物。人们纷纷传说这片荒原被恶龙诅咒了，恰巧在此时，那个吟游诗人又来到荒原附近，他听到了人们去往荒原屠龙的消息，他的本意是要去看勇士们屠龙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他不顾一切的往荒原深处赶去，几天之后，诗人惊慌失措的从荒原深处返回，他还带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恶龙阿格尔是不可战胜的存在，人们必须远离这片荒原才能生存。
人们听到这个消息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膀，他们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对财宝的执念和妄想。
诗人宣布完消息，失魂落魄的走了，在这之后不久，所有的国王统一下了一道命令，有关恶龙阿格尔的消息不能在继续流传，人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为了自己的生活和性命，也只能不再去讲。时间又过去了很久，恶龙阿格尔的故事最终变成了羊皮纸上的故事。
老人说完，呆呆的盯着篝火不再说话，青年躺在地上心里越来越不安，他等又等，确定老人的所谓故事的确说完之后，才问老人：“你的故事里，恶龙没有名字。”
这话说完青年看见坐在篝火旁发呆的老人突然看着自己。
“是啊。”老人回答，“自始至终，恶龙没有名字。我的名字叫阿格尔。”
这句话是青年听到的老人最后的回答，紧接着他眼前一道寒光闪过，青年在这一瞬间突然回想起，老人的酒壶上刻着的那行小字，在昏暗的火光下，正是阿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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